阿奎斯陲亞戰記 第六章（下）

第六章（下）：馬哈頓

　　裝甲車風馳電掣地飆過大草原，為了確保前往馬哈頓的一路上不會遭遇獅鷲，他們正以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沿著鐵路而行。沿著鐵路除了能讓他們不會迷路而快速到達，鐵路旁的士兵團也能為他們提供保護──公主們以防阿奎斯陲亞的重要建設被破壞，曾特別指派許多小馬到鐵道的指定位置駐守。

　　駐紮在鐵道附近的小馬士兵們看見這台馬力十足、性能絕佳的裝甲越野車從面前優雅地呼嘯而過，無不發出了敬佩的讚嘆。

　　由瑞瑞設計的裝甲車分成三個部分，前端是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中段是能容納三位小馬的座位，尾端則是放置機槍或堆放行李的空間。引擎的動力是經過特殊製程的魔法液體，一公升的液體能夠提供車輛行駛約五十公里，輪胎則是防爆防刺的特製輪胎。設計一體成形的外裝能降低爆裂物與子彈的傷害，而車頂上的開口能同時讓兩位砲兵毫無阻礙地進行攻擊。

　　基本上除了車速過快導致的翻滾撞擊能損害這台車以外，它幾乎可說是堅不可摧。

　　而車內的大夥正無趣地以各種方式度過這漫長的路程：芬林坐在左後方倒頭就睡、奧提瓦在中後方戰戰兢兢地偷瞄身旁的迪傑，偶爾以仰慕的眼神看著他、陶恩有意無意地朝窗外望去，尋找有趣的景象打發時間、而史酷特露則專注地在開車上。

　　至於迪傑，他正以獨特的眼光觀察著特遣隊的隊員們，邊對照之前從軍管處要來的特遣隊資料。

　　在與小呆關係漸好後，雖然平日與她相當親密且同樣地屬於自衛隊的軍官，但由於本質上與職務上的差異，他們倆對於彼此在工作上的事情從不過問，也不常關心。所以迪傑對這些小馬們也就不甚熟悉，除了第一次和小呆攀話的食堂外，他與特遣隊員們幾乎再也沒打過照面。

　　根據士兵的分析報告書，迪傑本可以輕易掌握他們的個性，但實際上他開始覺得報告書上的資料全是狗屁一通。依他所見，這些隊員們雖舉止有所偏差，但實際上的能力卻相當優秀。

　　陶恩，鬃毛黃棕相間、體色鮮黃的天馬，擅長修理機械與裝甲車，具有相當洞察力，頭腦不錯。擁有飛行學校的最高等學位，曾加入驚奇閃電部隊。但由於企圖在部隊宿舍縱火與放置爆裂物而被解雇，失業了一段時間才加入自衛隊。

　　芬林，白鬃毛、體色深棕的陸馬，擅長維修與保養各種槍枝彈藥，脾氣火爆，頭腦簡單直來直往。曾在長尾鎮造成一連串的傷害事件，而被全體鎮民趕出長尾鎮。在自衛隊募兵期間隨即加入，並對槍枝火炮有特別的天分。

　　奧提瓦，藍鬃毛、體色橘黃的獨角獸，擅長召喚系魔法，個性膽小，頭腦卻精明無比。曾經在魔法學院一連得到三年書卷獎，曾獲瑟蕾絲媞雅公主親自頒授獎狀。但在坎特拉研究院工作時，卻被舉發曾利用研究院資源企圖召喚異界魔物，因此被解雇。在公主特赦的情況下，加入了特遣隊。

　　至於史酷特露…陶恩翻了翻資料，卻沒有關於特遣隊副隊長的任何相關分析，他猜想或許隊長級別的士官的個性分析要另外歸檔。但總結起來，這幾位小馬倒是提起了迪傑相當高的注意，對於前往馬哈頓的實際任務而言，他們能提供非常棒的幫助。

　　迪傑不禁回想起了前天晚上的夢境，也就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時他身上的傷尚未恢復，以至於睡眠的品質極差，在他夢見自己開心地和小呆約會時，四周的景象陡然一變，原本的咖啡店成了一片無盡的白茫茫。與一般的夢境不同的是，迪傑的意識相當清楚，至今他還能回憶起當時的各種細節。

　　

　　景象轉換後，他感受到了一股被壓抑過的魔法波動，而這股波動正試圖和自己溝通。雖然看不見對方的形體也聽不見聲音，但卻能從波動的緩急中真實感受地到對方的情緒與話語。

　　「謝天謝地！總算…有回應了…」那個聲音急躁無助地說：「你…你是誰？是小馬嗎？還是…」

　　「我是獨角獸，名叫迪傑。你又是誰？」迪傑冷靜地回應，但當下暗自佩服對方，能施展出如此平穩而清晰的「心靈感應術」的法師並不多，至少魔力的等級要與迪傑相當才辦得到。

　　「我被一群獅鷲獸抓住了！他們用我破解不了的古老法術把我困在異空間…請救救我！」

　　「你在哪？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那聲音隨著說話速度加快而越來越淒厲：「這裡很暗…沒有光…四周看不見光…拜託救救我！」

　　「冷靜點！你是怎麼被獅鷲抓到的？從哪裡被抓到的？」

　　「我只是要回到小馬鎮…聽說那裡正發生戰爭…可是在半路上卻遇到一大群獅鷲士兵！他們…他們的武器對我不管用…我想跑，但是他們實在太多了…很多…」

　　「嘿！清醒點！集中精神！將意識投入魔法中才能讓我聽清楚！」

　　「很多…他們…最後我要逃跑時，突然有一個披著…黑色兜帽披風的獅鷲擋住了我…他拿出了一本法術書…一本魔法書…施展了一個複雜的法術…」迪傑心頭一揪，不會吧？

　　「…我被黑暗包圍起來了！他們把我困住了！這裡好暗…好擠…」說到最後這聲音簡直泣不成聲。

　　「你再說一次你在哪被抓的？」迪傑試著保持冷靜，但他所描述的獅鷲與當時抓走小呆的入侵者極為相似，更重要的，這兩位獅鷲都擁有能駕馭魔法的能力，這使他逐漸激動起來。「你必須要說清楚我才能想辦法救你！」

　　「我、我那時經過馬哈頓…而且，那個會魔法的獅鷲獸好像正在施展一個強力的咒語…我、我快撐不下去了……」

　　「你還在嗎？你還在嗎？」迪傑急促地問，深怕對方一不注意就失去了聯繫：「你要保持精神！我才能和你通訊！你那時在馬哈頓的哪裡？」

　　「好像有一棟大廈…和一個很大的公園…還有很多砲台…很多獅鷲…很多……」

　　「喂？喂？」

　　通訊就這麼斷了。

　　隔天，迪傑吞下止痛藥後隨即晉見公主們，他認為這被抓的神祕術師可能跟帶走小呆的獅鷲有所關聯，而請求公主們授權讓他前往馬哈頓求證。不過公主們懷疑這可能是獅鷲的另一個陷阱：在先前就讓小馬們知曉他們擁有會施術的獅鷲，並以一個假的求救訊息透露出目睹到那隻獅鷲，藉著他引誘部隊前往救援再一舉進攻－－先前的游擊戰幾乎都是以這種模式開打的。

　　但這時傳令兵卻闖進帳篷急報：馬哈頓被不明法術所徹底摧毀，幸好所有士兵皆已撤離，但實際傷亡數目卻未知。迪傑緊抓這機會，向公主們苦苦哀求讓他能盡快出發，因為那位術師在通訊時也提到，可能馬哈頓的摧毀與獅鷲們也有關係，而他也很可能在法術的破壞下喪命。迪傑也提出，藉由他龐大的魔法知識或許能研究得出獅鷲們在馬哈頓的打算。

　　最後露娜公主終於首肯允許，條件則是不許帶領過多的士兵，因為馬哈頓的狀況未明，可能存在著許多危險。經過百般掙扎與計算後，迪傑詢問是否能率領特遣隊的少數士兵前往。而公主們經過一番思考後也答應了。

　　迪傑開始尋找特遣隊，露娜公主告訴他特遣隊現在正由雲寶玳西擔任代理隊長，迪傑進而從玳西口中得知隊上的士兵們正在小馬鎮北方進行任務。同時，她也透露副隊長史酷特露自從上一場戰役受重傷後，至今還在昏迷中。

　　當迪傑趕到醫療所時，史酷特露剛脫離危險期，也清醒了過來。他們倆談過一陣子，決定從特遣隊中挑出那三位小馬們一同前往。至於原因為何，迪傑當時並未透露神秘術師的訊息，所以也只是以含糊的理由蒙混過去。他打算等時機成熟後再照計畫分配工作。

　　而在百忙之中，他也特地跑一趟戒備森嚴的軍械管理處拿出了某樣機器。

　　這時裝甲車突然來一個大顛簸，把迪傑從沉思中撞了出來。

　　「開穩一點行不行？」他惱怒地向前座的史酷特露抱怨：「你們車速這麼快我都沒啥意見，剛剛那一下也太誇張了吧？」

　　「沒辦法啊！這附近的地面太多大洞了，很難閃掉耶！」史酷特露也不開心地喊著。

　　「哇靠！這也太扯了吧？」陶恩看出車外嘆著。

　　「瑟蕾絲媞雅啊…」奧提瓦震驚地說。

　　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有的只有一隻蹄淺，有些卻深到能塞下整隻小馬。原本的幹道已經看不清，連路旁的鐵路也被破壞得亂七八糟，而郊區的住宅幾乎只剩斷垣殘壁。迪傑往前方遠處一看，馬哈頓平時傲然聳立的高樓大廈已不見蹤跡，而在殘破建築間還飄起陣陣濃煙。附近曾經細心照顧的森林與花園被火焰燒個精光，只剩半毀的路牌上寫著勉強能辨識的：馬哈頓。

　　看來不只是市內，連城市周遭的地區也遭受了神祕破壞力的波及，迪傑腦中閃過各式各樣的法術，但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何種毀滅系法術才能造成如此令他不寒而慄的破壞。

　　這時史酷特露緊急煞車，車上的小馬全往前撞得東倒西歪，迪傑的臉也狠狠地撞上前座的椅背。

　　「搞屁啊？」芬林大罵。

　　「史酷特露…！」迪傑摸著鼻子叫道。

　　「前面的路全毀了，我們得繞路囉。」史酷特露愉快地說道。

　　說是全毀未免太含蓄，原本以鵝卵石鋪成的平整地面變成了特大號的坑洞，而四周的瓦礫碎片堆成的障礙物連設計精良的裝甲車都無法跨越。

　　一個急轉彎，他們駛向側邊的小徑，一路上全是與剛剛同樣的坑疤景象，連研究魔法許久、打過不少戰役的迪傑看了都覺得膽寒，這裡的狀況與報告書中所描述的簡直天壤之別。他開始擔心發出訊號的術師是否能夠在這種環境活下去，要是對方一死，不但再也找不出馬哈頓遇襲的原因，小呆的消息可能也因此石沉大海。

　　他們停在一個高地上，而這裡恰好能從上方將馬哈頓一覽無遺，而小馬們看見整個市區的景象不禁震懾萬分，迪傑內心中的一絲希望也隨之快速消逝。

　　一個大得難以形容的巨洞躺在城市中央，洞口還冒著濃厚的黑煙，四周的建築碎成瓦礫堆，有些地區仍包圍在熊熊大火中。放眼望去，所有房子的屋頂幾乎全被掀掉，橫越道路的裂縫劈砍著，並以巨洞為中心向外擴散開來。與郊區的狀況相似，城內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以比例來算，幾乎所有坑洞都比方才阻止他們前進的洞還大五倍。

　　要不是士兵與居民全都撤走，這種毀滅性的災難絕對會造成難以估計的傷亡。

　　「這種狀況…真的是魔法造成的嗎？」史酷特露不禁開口。

　　「不知道，但我真心希望不是。」迪傑咬著牙說：「這種力量是不能被允許出現在世界上的，連公主們都無法駕馭如此的魔力，若真有法師能夠操控…」迪傑不願分享閃過腦中的可怕念頭。

　　「啊？講話別講一半啦。」連膽大包天的芬林都微微顫抖著，平時狂妄的氣勢此時削減了不少。

　　「不重要，我們把車停這邊，想個辦法下去吧。」迪傑走到車後開始翻找自己的行李，其他小馬也下車開始動作。

　　

　　半小時後，他們便小心翼翼地進城。近距離目睹如此難以置信的畫面，整個隊伍的心幾乎跌到最谷底。經過一棟被炸得開花的房屋，迪傑壓下緊張的情緒，抬頭尋找在高地觀察時鎖定的地點。

　　平時熱鬧無比、璀璨繽紛的馬哈頓如今宛如死城。地面的裂縫與坑洞肆虐，幾棟房屋燃起的火焰未熄，碎石瓦礫隨處可見。遠處的煙飄來，呈深黑色的濃煙挾帶著煙硝味與作嘔的燃燒味，特遣隊員們聞到最後只能停在路旁乾嘔不止。

　　「我…五們口以找個地荒…咳…紮營嗎？」陶恩勉強開口，卻被一陣又大又難聽的吐聲蓋過，芬林大概把整天的食物全吐個精光了。

　　「天啊…好難受…」史酷特露也只能擠出這幾個字。

　　「就快到了，前面那棟房屋就是我們今晚要紮營的地方。」迪傑似乎毫不受影響，指著兩個街區遠的高樓說道。

　　「那我們快走吧，再待下去大概還沒調查完，我們就全都會被燻死了…」奧提瓦臉色蒼白地附和。

　　這棟大樓外觀精緻，有著大理石地雕刻與紅磚構成的牆壁，看似某個美術館、畫廊或學院，甚至可能是市長的辦公室。但此時它看起來就像一棟會出現在夢魘夜典的恐怖鬼屋，四層高的樓壁搖搖欲墜，原本美麗的雕像似乎張牙舞爪地嘶吼著，傍晚的夕陽更拉長了影子，死寂的街道上頓時充滿詭譎的氣氛。

　　他們爬上頂樓，在一處不見屋頂的街角房間停下。房間的家具仍堪用，但全鋪上一層厚厚的灰，迪傑以魔法清掃，特遣隊員則開始卸下行李。

　　「先吃個東西吧，」迪傑說：「等等要架起一架儀器，我需要你們的幫忙。」

　　「其實我沒什麼食慾…」史酷特露無精打采地說，其他小馬也紛紛表示吃不下。

　　迪傑開始拆開儀器的包裝，並一一陳列出來。「好吧。陶恩，你幫我把這座機器固定住。芬林，這裡有一座向外散開的發射器，確保它能夠運作。奧提瓦，你會召喚『捉夢精』嗎？」

　　奧提瓦愣了一下，「呃…會啊，可是要做什麼？」

　　「等會兒再跟你們解釋，趁太陽下山之前我們要盡快完成。」

　　由於被馬哈頓殘破的景象弄的疲倦不已，一連串的組裝過程幾乎沒有小馬說話，平時最愛鬥嘴的芬林也難得靜悄悄的。經過一番奮鬥，這架看起來像是有八個砲口的小型火箭發射台終於架好了。

　　「奧提瓦，對著發射口施法吧，一連八次應該沒問題吧？」迪傑問。

　　「我會盡力的，不過…為什麼啊？」

　　「在尋找事發原因之前，我們有一位目擊者，而這個裝置就是要用來找他的。」

　　眾小馬這時轉頭驚訝地看著他，迪傑皺眉道：「幹嘛？有什麼問題嗎？」

　　「目擊者？」陶恩不可置信地叫道。

　　「在這種跟地獄沒兩樣的地方還會有目擊者？」史酷特露瞪大了眼。

　　「騙肖喔！怎麼可能？」芬林也道。

　　迪傑翻了翻白眼，「就是因為不確定才要找啊！我們連這裡怎麼毀滅的都不曉得耶，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啊？」

　　「不對呀，你之前也沒有提到這個裝置欸，」史酷特露質疑道，「而且到底為什麼要找我們來你也沒講清楚，你到底還有什麼事隱瞞著我們？」

　　眼見事情隱瞞不下去，迪傑聳聳肩嘆口氣說：「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們知道這趟任務很有可能會得到關於小呆下落的線索嗎？」

　　特遣隊員們聽得霧煞煞，迪傑只好將神祕術師的事情告訴他們，連帶這座儀器的是也一併說清楚。「這特製的機器能夠將召喚出的魔物以魔法噴射出去，並在各個方位進行搜尋。『捉夢精』是一種能捕捉一定範圍內魔法波動的魔物，而我們能利用牠們找到那個目擊者的位置。據我所知，能召喚出捉夢精的小馬並不多，恰好奧提瓦就是其中一位。」

　　「你怎麼知道？」奧提瓦像是內心的秘密被挖出來般尷尬。

　　「我讀過你們的資料，你們都是能夠在這次任務中幫上忙的士兵。」迪傑輕描淡寫地說：「除了奧提瓦的召喚術，能輕易搞定各種機械的陶恩也是很重要的一員。」

　　不等迪傑點名，芬林就自己說：「難怪你要我組裝發射台！這種東西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小馬會弄嘛！」

　　「沒錯，總之我們必須趕緊和對方取得聯繫，並將他從魔法中救出來。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必須加緊步伐才行！」

　　但這時遠方傳來一聲低沉刺耳的吼叫，而一股低頻的震動隨著叫聲傳來，在極度安靜的城內顯得突兀萬分。迪傑迅速轉身，察覺聲音的來源的方向朝著城中央的巨大坑洞，他緊戒地細聽，並閉上眼慢慢施展法術。其餘小馬光是聽見奇怪的叫聲就嚇得半死，膽子最小的奧提瓦更是渾身上下抖個不停。

　　當「魔法知覺」準備好時，迪傑將一股波動往外迅射，藉此他能夠以類似聲納的形式得知城內的狀況以及吼聲的來源。

　　但是，對於那個東西為何迪傑可是完全沒概念。

　　因此，當他摸清對方的樣貌時，他罕見地瞪大眼、喘著氣並冷汗滿額。

　　遲疑了數分鐘後，他緩緩回頭對其餘的小馬低聲顫道：「怪物…成千上萬的怪物…那個坑洞，是召喚異界不死生物的傳送門……」